在身陷传销的日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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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毕业那年，我在一广告公司呆了几月，正想辞职之际接到一师姐的电话，说她在广东跟朋友合开了公司，目前正在用人之际，叫我前去帮忙。我二话不说就辞职准备动身前往。我是一个较单纯的人，相信朋友，在学校跟此女关系不错，恰巧那时很想离开这个城市，就拿着行李揣着作品南下广东。
　　
　　顺德，我会记得这个地方的。
　　
　　我先火车到广州，然后坐大巴到顺德。
　　
　　那时候还没有手机，我在广州给她电话，约好在顺德的汽车站接我。
　　
　　下车后没多久我就找到了她。
　　
　　她和一个女孩一起。
　　
　　她给我介绍了这个女孩，然后说去候车室休息下再回去。当时我稍微有些疑惑，因为一般朋友来了应该马上接回去对吧，但当时没多想。这个以后交代，之所以没立刻带我回去，是因为不方便，这是我后来知道的。
　　
　　她们提着我的行李，居然步行回家。
　　
　　看着两个漂亮的女孩替我背包扛箱我实在不好意思，可她们执意要拿，我也没办法。我以为他们要走路是因为离车站不远，没想到走了将近 1 个小时！一路上还不让我自己拿行李，这让我十分惊奇！后来我知道，在传销组织中，这些人不仅练就了一副皮糙肉厚的骗人伎俩，意志力也顽强的酷似小强，他们要体现出热情、热心来。
　　
　　可是天生想象力丰富的我，已经察觉出不对，我隐约觉得很不对劲。
　　
　　她们七拐八拐，走街串巷，终于把我带进一条老街的一栋老房子。
　　
　　一进门我就傻了。
　　
　　这个三室一厅的老式楼房里，居然男男女女住了 11 个人！ 6 女 5 男。
　　
　　他们表现出自然的状态，但我明显感却出了刻意的安排。
　　
　　客厅里，一张红木的老式长椅，一个玻璃茶几，很多个小凳子。房子很老，但打扫的特别干净。见我到来，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出巨大的热情，妈的，居然一一跟我握手，我差点就以为我是个到基层视察的首长。
　　
　　然后就开始吃晚饭，我记得有个菜是干煸豆角，里面还有点肉粒儿，其余都是素菜，白菜，土豆，冬瓜。我当时尽可能的安慰自己往好处想，这些要么是创业时期的艰苦年轻人，要么是合租的打工者，他们起码看起来像一家人嘛！我操。
　　
　　吃完饭，我就掏出一包利群，我给几个男的递烟，他们都不抽，但有的眼神里分明垂涎欲滴。后来明白，他们纪律严明，生活节俭，为了明日的百万目标，今日一切都戒了。今日这几滴肉粒儿是因为有新人来才特意准备的。吃完饭，分工有序，收拾的收拾，没事的回房，留一男一女和我师姐陪我在客厅说话。
　　
　　另一个女的就是和师姐一起接我的那个女孩。现在看来，我是一个在外部环境中颇有城府的人，尽管我一肚子的狐疑，但我什么也不说，什么也不问，他们问什么我答什么，从不多说别的话。我神色上也不表露其他，我感觉他们有些紧张，但当时我还没联想到传销上。
　　
　　我静观其变。
　　
　　除了我师姐，这一男一女，女的就是陪师姐接我的那个女孩，他们都是管理层，应该是这个家的家长，他们叫主任。男的有点像年轻版的刘威，就是演《唐明皇》的那个，姓刘，他们管他叫刘主任，是个退伍军人。女的娇小玲珑，很耐看，姓汪。
　　
　　当晚随便扯了些闲话，就安排我和几个男的睡一屋，大通铺。
　　
　　人物有些多，有些忘记了，有些记得绰号和姓。有三个男的是陕西人，一个长的酷似情景喜剧《炊事班的故事》里的副班长老高，也就是《武林外传》里的老邢，他也是退伍军人。
　　
　　还有个年龄小特活泼的，叫张轩，他才 17 岁。他自我介绍是这样的：我叫张轩，张学友的张，萧亚轩的轩。
　　
　　还有个人，是山东的，不怎么爱说话，很沉默，我印象很少，忘记了姓名。
　　
　　这几个男人，一关门就马上向我讨烟，连那个刘主任也按耐不住了。我什么也没问，除了山东那哥们，这几位还都特有喜感，还有个男的晚上不在，不知道出去干什么了。
　　
　　到第二天，我还在睡觉，这些人就早起了，所有人的被子叠的跟军训一样，牙缸牙刷一边导向，要是睡的是高低铺，我几乎就以为进了军营。把我叫醒吃早饭，居然是煎饼，南瓜粥，就是没有咸菜。吃完饭，师姐就带我出门，说我刚到，带我出去游玩一番。
　　
　　我跟着出了门。
　　
　　当然，是不坐车的，多远都是步行，这是他们的传统。
　　
　　师姐带我去了几个公园，畅想了一番宏图大志，回忆了一些校园生活，我还是什么都不问。可能我的镇定是她始料未及的，她没敢跟我说更多，说明天带我去见领导，算是面试，走个程序。我始终微笑。
　　
　　旁晚回来，他们已经准备好晚饭，依稀记得有个荤的，他们都不怎么吃，我毫不客气。睡觉的时候，陕西三位哥们不停的跟我逗乐，山东那哥们依然沉默，仿佛满怀心事，早早就睡了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，师姐带着我，走了不少路，也是在一栋老楼里，进到一个家，客厅里有一男一女早早等在那里。师姐口称他们为主任，男的右边眉毛上有条刀疤，但五官端正，身形瘦而不单，颇为帅气。女的明显化了妆，长发盘起，微笑职业化，像个商场的导购。男的是刑主任，女的，我忘了，她虽然长的不难看，但毕竟不算美女，所以我记不住姓名是情有可原的。
　　
　　女主任问了我学习的专业，爱好，特长，我说了一些，我看的出她不懂装懂，我心里已经将她定位成导购的形象了，所以不以为然。男的我一听口音也应该是陕西的，这位刑主任居然有些磕巴，他们正式开始了。他说：我们洪顺体系，是一支专业的营销队伍厖（省略很多字），大致内容就是介绍了一下他们是干什么的，还特别区分了一下直销和传统营销的区别，还引据了某些法律条款，可是他一张嘴我马上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了，妈的，上当了，受骗了，居然是传销呀！
　　
　　师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两位主任的话，他们不停的讲，主要意思就是要我交 3800 元，买一份化妆品，也等于我买了一个代理权一个销售资格，如果我发展来下线，如果卖出一份产品，我就有提成，具体提成有个公式，如果我发展来四个人，卖出四份产品，我就不用发展了，就由我的下线发展，他们发展的人我都会有提成，以此类推。发展 2 个是组长，发展 4 个是主任，慢慢升级，就是一金字塔的模式。
　　
　　他们问我听懂了吗？我说听懂了。
　　
　　他们问我还有什么疑问吗？我说没有啦。
　　
　　他们在问的时候，师姐不安的看着我的反应，她肯定在揣测，他现在明白了是我骗他过来的，他会有什么举动？会恼羞出路，指着她的鼻子臭骂？还是会气得挥起座椅，向她的脑袋砸去？可我还是那样镇定，我丝毫没有生气和愤怒的样子，我想我可能天生就是《潜伏》中余则成，我适合做卧底。我单纯的性格里有着极为难测的城府，我的潜能是无限的，也可能我是另一面十分奸诈，阴险，以不动应万变，我居然懂得兵法并活用于生活的战争中，我想我是海。
　　
　　师姐当时都呆了，傻头傻脑看着我。她实在没想到我会用这一手。这说明我一贯剑走偏锋，出奇招。
　　
　　他们叫我回去好好考虑，如果答应做这个，交了 3800 就可以开始我的事业。
　　
　　也就是说，他们向我摊牌了，如果愿意就做，不愿意就继续考虑，直到我愿意为止。也就是说，等我回去，我的行李已经被收起来了，我身上还有 300 来块钱，我可以留下来做他们所谓的事业，也可以只身走人。但不会让我这么快就离开，起码你得考虑一段时间吧？
　　
　　我就开始考虑了。
　　
　　当然，我主要考虑的是怎么离开这里。
　　
　　我还没那么大的精力去恨这个师姐，首要的，就是离开。为了顾及我的人身安全，我口头上答应了，我说我就是没钱。
　　
　　他们就叫我向家里要，或者跟朋友借。他们每个人的食宿也是均摊的，定时交钱的，对自己的生活条件苛刻到令人发指的程度，就是为了在漫长的事业里能够支持更多的时间。
　　
　　我在装模作样要钱的时间里，不断在心里想离开的办法。这是新人必须要经历的一段时日，他们异常警惕，每日开老鼠会的时候，把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，客厅还留一个人看守。其实在这样的环境，我想办法报警什么的，是十分容易的，但那样一来，我家里肯定会知道了吧，让家里担心不说那他妈多丢人啊，我想他们也是算定了我这个心理。我得想个万全之策。
　　
　　他们看我没有要逃走的迹象，基本确定的以为我要做这个了。他们每个人轮番给我洗脑，结果一一被楼主自然而不露痕迹的转移话题，对着女孩讲纯洁感人美好的初恋温馨忧伤的童年，对着男人们讲荤话和坎坷的经历，我觉得我的到来，是他们无聊而艰苦生活的一抹亮色，我是春天里的阳光夏天里的风，秋天里的月色冬天里的一团篝火啊。
　　
　　刘主任爱拍马屁，但他绝对是我见过拍马屁拍的最失败的一个人。他说我很帅，长得像流星花园里的 F4 ，我喝水的时候直接就喷了，他跟我一个人说也就罢了，当着那么多女孩那么真诚的夸我，我觉得我蛋蛋疼，脸脸红。
　　
　　他们后来每天带我到别的传销组织家里，也就是这个洪顺体系的别的小组里去听课。如果你看过我地下党的影视剧，你就能体会我当时的感想。每个会有个家里的人带着我出去，一路上不说话，不走闹市，更不坐车，走啊拐啊串啊，去不同的家。每次课上有三四十人，有各家的家长主任，有我师姐这样发展了一位两位下线的人，有来了好几年还没发展一个下线的人，也有几个像我这样的新人。说白了，这就是给你洗脑的。
　　
　　他们的热情，令我大吃一惊，他们的执着甚至让我有些佩服，他们吃苦耐劳，想尽一切办法发展下线的手段让我有些毛骨悚然。这些会应该都是给我们新人开的，首先，在谁家开会，谁家家长就是主持人。每个人都积极的介绍自己，大声的发言，介绍自己来自哪里，叫什么，然后，然后唱一首歌。
　　
　　在适当的气氛中，新人会由家长带出来，介绍给大家，然后让新人发言，然后鼓励你表演个什么，当然，一般都是唱歌。我不会唱歌，让我讲故事，一月不带重复的，还都是真事，让我唱歌，杀了我先。
　　
　　其他几位各家家长带来的新人，清一色的大学生，明显都受到感染和震撼。煞那间就澎湃了，一一个热血沸腾。一个来自天津的女孩，天生丽质，长发披肩，声音甜美，大声唱了一首《萍聚》，听得众人心驰神往。另一位男生，不甘示弱，大刀阔斧的来了段山东快书，当里个当当里个当，师姐涨红了脸，叫我唱一个。我说我不会嘛，师姐说那你讲一个，我说这气势我生平仅见，我紧张。师姐恐要在其他家前失面子，不断的鼓励我，在这样的环境中，好比到处是枪林弹雨，炸弹在你跟前爆开，飞机在你头顶轰鸣，我说好吧，我唱。
　　
　　想在想来，那些人，如果他们对传销的执着和狂热精神，假若能用到别的地方去，哪怕倾入只有一半心血，即使不成功也有成绩吧？ 他们每次集体要唱的一首歌是《感恩的心》，边唱还边打哑语，手势娴熟，声音饱含感情，巨动人。
　　
　　师姐把我推上台后，刘主任说这是我们的 F4 ！大家鼓掌！
　　
　　我当时就要尿了，臊死我了！我就想我要会隐身法就好了。
　　
　　叫我唱，唱就唱吧，大不了一死！
　　
　　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我会唱的歌，现场一片安静，有几个美女，我觉得她们的眼神有些期待，也许她们渴望我一张嘴就是张学友，一歪头就是周杰伦， 1 分钟沉寂后，我开始唱了。
　　
　　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，也就是说我之前很少唱歌，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实力，我都很少听到自己唱歌的声音。那也是我生平唱歌唱的最好歌词唱的最全的一次，我没有咳嗽清嗓子，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就扬起了歌声：
　　
　　世上只有妈妈好，有妈的孩子想块宝，投进妈妈的怀抱，幸福享不了厖
　　
　　空气在瞬间仿佛凝结了！我好像站在一片空旷的场地里，灯光打在我身上，不需要欢呼不需要掌声，但我能闻见花香。
　　
　　我是闭着眼睛唱的，因为这样我更能投入，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，看见的一张张涨红了的脸，每个人脸上都是崩溃的神色，好像世界末日来临，他们看见了撒旦。
　　
　　师姐在我一张嘴的时候就直接偷偷溜去了厕所！
　　
　　在传销的队伍里，他们是不允许在别人表演的时候有不尊重的声音和举动的。他们对你的表演都报以雷鸣般的掌声。他们对我的歌唱也同样报以雷鸣般的掌声！
　　
　　还有个项目就是请来人讲述自己的故事，都是家庭如何悲剧，生活如何苦难，来到这里跟伙伴们一起为了理想奋斗的。
　　
　　但这些人都是骨干，口若悬河，讲到自己的爹娘如何辛苦如何艰难，天灾人祸，声泪俱下，捶胸顿足。你要不掉点眼泪，你都觉得自己没有人性，禽兽不如的。
　　
　　我被一个河北邯郸的哥们给感动坏了，他说为了供他上学，他妈在火车铁轨上捡煤渣，在荒山野岭里砍柴禾，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，多少次餐风露宿，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妈妈的惨痛喊声震撼的我泪如泉涌，泪如雨下！那时候我在不想传销这个环境的时候，我是真被感动的。不过我觉得这哥们人品有问题，他后来换家，来跟我们一起住的时候，老是跟女孩们调情，跟大家表演劈叉，绷了裤裆，不声不响穿走了我一条裤子，到我走的时候都没还我。
　　
　　张轩，这个孩子我到现在记得，如果说传销里唯一有什么觉得有点意思的，就是我认识了这个孩儿，如果我现在还能找到他，我还是真心希望能和他做朋友。
　　
　　张轩感觉跟我很亲，总叫我哥，有天夜里，把我摇醒，说他跑马了。
　　
　　我说什么意思？
　　
　　那个长得像《武林外传》里的老刑也就是张轩的退伍兵老乡突然爬起来，淡淡的说，这怂遗精了！然后又睡了。
　　
　　张轩说，哥，你几岁开始跑马的？
　　
　　我说记不清了。
　　
　　张轩又说，哥你日过女人吗？
　　
　　我一惊，说，别这么直白，太庸俗了，要说谈恋爱！
　　
　　张轩不好意思的笑了，说，哥谈过吧？
　　
　　我说哥比你大，当然谈过了。
　　
　　高班长一听，突然又爬起来了，跟我要了根烟，爬在枕头上听我和张轩说话。
　　
　　张轩说，哥，谈恋爱啥感觉呀？
　　
　　我想了想，说，跟你刚才跑马差不多吧！
　　
　　高班长一拍枕头说，这个比喻太好了！一张嘴烟头就掉枕头上，惊的啪啪啪不停拍枕头，发现烟头没灭又叼起来。
　　
　　张轩若有所思，一会说，其实我那会差点谈恋爱了，但我不敢，我就摸了几下，她下面还没长毛呢。
　　
　　我和高副班长异口同声的问：谁？
　　
　　张轩不好意思的说，表妹。
　　
　　高副班长哦了一声，淡淡的说，正常！是不是很多个男人的成长中都有一个或几个作出牺牲的表妹？ 高副班长吸完烟，正坐了起来，穿着一个褪了色的迷彩背心，开始讲，他说，我当兵之前也日过一个女人呢！
　　
　　刘主任突然翻了个身，大喊一声：庸俗！我们都吓了一跳。
　　
　　年轻版刘威刘主任说，张轩刚入伙的时候，他爹从西安找到广东来，找到张轩把他带到火车站等火车，等火车快要开的时候，张轩突然逃了，又跑到这里来。我大为诧异，我问过张轩，我说你觉得这样有前途吗？张轩说，我喜欢这些人，喜欢这种大伙一起的热闹，我除了干这个还能干什么？我不想打工了，我也不会去偷去抢，我除了干这个我真不知道我该去哪里。
　　
　　我说，那你叫来过人吗？张轩说，没有。
　　
　　张轩说，有个人特有钱，而且都快结婚了，被朋友叫来说要投资，那人延迟婚期卖了房子带了几十万，在广州车站发现被骗了，满大街举着一把菜刀追他朋友。我说后来呢，张轩说后来这个人没结成婚死心塌地干了这行，现在已经是副经理，月赚好多万。
　　
　　那么多人，除了前面那些最先干的个别的，能有多少人最后有个好结果。
　　
　　在顺德没呆几天，突然说要搬家。我当时已经没办法了，身上没钱了，现在即使叫我走我也走不了。他们有组织有计划的迁徙，租了一辆面包车，一路上唱着歌，喊着口号搬到了另一个城市。
　　
　　肇庆。
　　
　　肇庆是个旅游城市，在那里，已经有别的传销体系支援，早早租好了房子，有人来迎接。我记得房子租在一个靠近菜市场的地方，楼下有个幼儿园，不远处居然就是派出所。果然最危险的敌方就是最安全的敌方。
　　
　　他们还是不太放心我，毕竟我还没交钱没彻底的加入。
　　
　　他们上课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，爬在窗口看幼儿园里的孩子们玩耍。肇庆怎么那么多摩托车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站在那种断腰的轻骑摩托车前被家长接送的。
　　
　　有 3 个幼稚园老师很漂亮，一个经常穿着一件紧身的白裤子，米色衬衫，头发上扎着蝴蝶结。她教小孩跳舞的时候，我爬在楼上窗台上吹口哨朝她招手，她顶多看过我几眼，但没有任何表示，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。
　　
　　肇庆是个不错的城市，他们在晚上带我去看过一次亚洲第一大音乐喷泉，那个地方好像叫七星岩，有个广场。肇庆还有条步行街，我要出门必须有人跟着，张轩特别喜欢这个差事。
　　
　　我慢慢发现，传销组织不许成员看报纸看电视，也就说，他们竟可能的封锁成员的新闻消息，以便看到什么不利的报道和法规，这是有计划的。刘主任说，在这里活动的几个大体系都是以鸿字开头的，我们是鸿顺，还有鸿发，鸿利，我问有没有红牛？刘主任想了想说，应该没有鸿牛。
　　
　　他说鸿发的经理很牛逼，发展的下线清一色的是大学生，还都本科以上，鸿利的成员都是退伍军人，只有我们鸿顺是杂牌军，有打工仔，学生，退伍军人，商人，反正啥人都有。
　　
　　我仿佛从这些队伍里透视到一种人生，为什么他们会选择干这行？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？有些是被洗脑了，有些肯定清醒，有的是因为回不去了，没有退路，有的肯定是在做人生的赌博。
　　
　　他们不断催促我跟家里要钱，早点交了 3800 早点发展下线。我当着他们的面写了一封感人肺腑的信，有人跟着，在邮局寄了出去。用的是假地址，如果我老家真有那么个地方的话。
　　
　　他们本是不会让还没加入的人往外打电话的，我谎称有朋友可以借钱，就在一旁监听，让我打。我拨通了在深圳的一个女同学，她家在这有个家俬厂，出口东欧，这个我学姐是知道的。我当着他们的面，跟女同学聊着，同学说既然在广州什么时候来找她啊，我说有时间就过来。
　　
　　张轩陪我出来的时候，我带他去了网吧。如果跟来的是别人，是绝不会让我去这种地方的。但我知道，张轩不会告密。我在网上搜索出很多关于传销的内幕和新闻，给张轩看。张轩看了很久，看得出他心情复杂。
　　
　　我说张轩，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干下去吗？张轩说，我还能怎么样，我不知道。我说这是害人啊！张轩不说话。我说我要离开了，你愿意的话，跟我一起走。张轩看着我，说，我已经习惯了，回不去了。
　　
　　很久没机会上网了，我随便打开了一些网站，那时候有个很火的 FLASH ，是将张学友的《心如刀割》做成一个故事的 MV ，用 911 的事件做背景。很感人。张轩戴着耳机，认真的在电脑前看完了这个故事，听完了这首老哥。他眼圈发红，无声的哭了，都有眼泪留下来。那是他第一次上网。
　　
　　我当着张轩的面给我深圳的女同学打了电话，我说明了我的情况，她叫我去找她。张轩在旁边默不作声，我挂了电话，张轩说，哥你放心我不会跟主任讲的。
　　
　　我们回去的时候，学姐把我拉到一旁，不让呆在客厅。原来又骗来新人了。下午一个小伙子就到了。这个小伙看起来特精明，从他一进门，看见这些人，我就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当时跟我一样的狐疑了。
　　
　　他们用的伎俩是一样的，这是一套严格的程序。第二天带这个河南小伙出去玩，第三天面试，然后让你考虑，收了你的行李。
　　
　　他们给他摊牌后，这小伙就跟我一样了，别人去上课，就我们两个在房间里。
　　
　　小伙说，你知道他们这是传销吗？我看着他，说知道。他说，我们跑吧，我说没那么简单，他们现在很和善，这个家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坏，但你知道这个体系的庞大吗？有些事情这些人是做不了主的。因为当时我已经见过 2 个经理级别的人，他们比较含蓄的威胁过我，说，即使不做，出去留个口碑，你说你要做，就别反悔，不然厖他没有说完。
　　
　　河南小伙突然噌的一下，从腋下掏出一把匕首来，寒光闪闪！说，如果他们来硬的，咱们拼了！吓得我赶紧一把夺下藏在床缝里。
　　
　　张轩，高副班长，甚至刘主任，还有那个整天一脸忧郁的沉默的山东男孩，还有那个姓汪的美女，我都觉得他们其实都不坏，有些地方还很可爱，我想如果你们愿意，我们一起都走吧。可这能实现吗？张轩的茫然，刘主任的盲目，高副班长的无忧，汪美女的执着，而学姐呢，基本已经走火入魔了。我最希望的，就是张轩能跟我一起离开，还有这个新来的河南小伙。
　　
　　看我的钱迟迟不到，他们逐渐对我失去了信心，仿佛我吃他们喝他们却对他们没什么价值。妈的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！
　　
　　他们家与家之间不定期还有调整，学姐和一女的搬去别的家，还有那个沉默的山东男孩。面试过我的那个刑主任，也就是眉毛有刀疤的那个帅哥，带着两个女孩入住了。都是他的下线，一个女孩还是新来的，还没加入。
　　
　　这个新来的女孩是另一个女孩的表姐，两个女孩都来自浙江金华。这个女孩的表姐太漂亮了！主要是时尚，她表妹算不上是美女一类，但很可爱，是另一类型。邢主任真牛逼！但半天时间我就基本了解他了，这哥们原来也是当兵的出身，别看眉毛上有刀疤，性格有点娘。这得从一个剃须刀说起。
　　
　　他有个剃须刀放在那，我就顺手拿起来玩玩，在我下巴上蹭来蹭去，邢主任急了，说那是他的。我说我又没说是我的。看我还没放下，邢主任有些生气，我故意试探，还扔给了河南小伙，河南小伙会意，也拿着玩。邢主任心疼坏了，声音大了，说还给我！我说操，真他妈小气。
　　
　　他就张红了脸，河南小伙挑衅似的看着邢主任，邢主任半天不说话，蔫了。
　　
　　晚上，我跟河南小伙说，这家伙没危险，现在看咱们看的紧的只有一个人，就是刘主任。我不知道刘主任是不是如我了解的那样，但这些成员入伙后，天天上课，学习骗人的技术，即使一个再天真的人，已经有了不少变化，心怀狡诈，学会隐藏。
　　
　　张轩说，他们每天的课，就是成功叫来下线的人总结经验教授骗术，比如在一些杂志里的交笔友的信息，如何写信，如何发展，什么时候叫人，如何叫人，什么时候可以打电话，打电话说什么，其他人在旁边做什么辅助，比如说你给别人说我在上班呢，同事一会叫我吃饭，时间一到，旁边的人就大声叫你，电话那头在不知不觉中就信以为真。
　　
　　每个人都有挫折，当你对对方产生足够的信任，就是你被骗来之时。
　　
　　那个金华的表姐就是被她表妹骗来的。她整天哭鼻子，看见表妹就一顿臭骂，表妹每天拉着她去各家上课，有天回来后，当着大伙的面这位美女开始唱歌了。虽然长的漂亮，可这唱歌的声音实在不如我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。可她还是唱了，虽然脸红但唱完了。我就知道，又一个做传销的诞生了。这环境真可怕，洗脑的速度快的吓人。我和河南小伙合计，我们得加快逃离的计划。
　　
　　张轩的上线是个重庆的女孩，张轩是在火车上认识她的，那时候她已经是主任了，一下火车张轩就被骗到了这儿。
　　
　　我有幸经历了一次他们传销组织的大事。他们各大体系做了一个类似现在企业拓展的活动，徒步去爬山，然后租了一个场馆，几千人聚会。爬山的时候， N 多人，还专爬的那些没路的野山，大家手拉着手，一直登到山顶。我左右拉着表妹，右手拉着表妹的表姐。美女已经彻底加入了，钱也交了，我想她可能并不如其他人一样渴望发财，她是被这新奇的生活给刺激了，年轻人嘛，整天的上课开会热闹，还唱歌。
　　
　　爬着爬着，我就看见了汪主任，汪主任是杭州人，我在那上的学，她是个护士，不管她是出于拉拢还是什么目的，生活上还挺照顾我，我真是有特别的好感啊，我左手甩了表妹，拉住了汪主任。主任说好久没看见我了，我瘦了。妈的，没想到在传销里，我今天还能这么幸福，左边一个娇小可人，右边一个高挑细致。要是都能跟我走就好了，搞个屁的传销。
　　
　　我无法想象当时那几座山是怎么爬完的，没有路也上去了，我打心底里佩服这些人，意志力也太超群了。这就是传销的魔力啊，一般人就是你多牛逼你也不一定做的到啊。
　　
　　在场馆里，几千人聚集在一起，他们包了场地，我就奇怪了，我当时怎么脑子里没有非法集会的这个概念。那是一个完全疯狂的舞台，可以说是群魔乱舞了，一切却又井然有序，有组织有计划。
　　
　　最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幕，主持人说，这个队伍最重要的是团结，是信任！你相信我吗？你上来，站在 5 米高台，下面的人十指相扣，手手相连，好了，你跳下来，我们接住。这他妈又是一次洗脑仪式，鸿顺这边就把我往上推，我说我有恐高症，作眩晕状，逃过一劫。
　　
　　河南小伙差点被推上去试验，急的要掏匕首，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，张轩给架上去了。这家伙噌一下就跳下来了，牛，真牛，还真给下面的人给接住了。真他妈的疯狂，太丧心病狂了。
　　
　　当天晚上，据说一个很牛逼的人物要来家里。说他是已经做成功的。我说他怎么成功的，刘主任说，这是业界的一个传奇。我心想，还他妈业界啊。你真把骗人当成毕生的事业追求了。
　　
　　据说，这个人，当年一毕业，就做传销，之所以能在短短的 7 个月做到经理，是因为把全班同学基本都拉来了！
　　
　　他的同学都成功了没就不得而知，反正他是真成功了，一般人很难叫来四个人，他 7 个月叫来 40 多人，我想，他不会是班长吧？
　　
　　他到来的时候，这些人非常尊敬的全体起立，踊跃的自我介绍做推销，当然还有唱歌的。听说我还迟迟不入伙，他问我，我还在犹豫什么？我没说话。他从身后提出一个黑箱子，看了我一眼，打开，呼啦一下，倒出来的全是人民币，堆成一座小山。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。
　　
　　他说，你见过这么多的钱吗？我摇头，他说，不管你还在顾忌什么，即使现在错了，你有了这么多钱，一切都可以弥补，可以从头再来。我心想，如果我骗了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家人，我失去了同窗好友亲情，这些用多少钱来追回？
　　
　　他说，你早一天加入，就早一天成功。我心想，我早一点骗人，就早一天丢失，早一天踏上不归路，别说成功不成功了，我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有脸去见人。
　　
　　他说，你应该这么想，你叫别人来也是为了帮他，你成功了就是他成功了，他成功了就是你成功了，只要有人成功还能不互相帮吗？我很想问问他的那 40 多为同学中，他帮了谁。也许，他们中的很多人，还跟刘主任还跟师姐他们一样吃这菜市场捡来的菜叶， 3 年了没坐过公交车，不知道猪肉多少钱一斤。这就是你们要的生活？
　　
　　即使你成了富翁，你却又成了一无所有的人，你欺骗了朋友欺骗了亲人，欺骗了自己的良心，就像有句话说的，你穷的只剩下钱了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，我跟张轩出去的时候，我给那个同学又打了电话，这次河南小伙也跟出来了。我同学说，这周六，他哥哥会带几个厂里的保安过来找我，我说了地址，约好了见面方式。
　　
　　河南小伙说，他们来几个人？我说，即使我同学哥哥一个人来也没事，我们里应外合，只要不给他们给其他上线联系的机会，就一定会安全离开的。
　　
　　我问张轩最后一次，他愿不愿意跟我们走，他想了半天，摇了摇头。
　　
　　我想，你不愿意就算了，即使你走了，也许以后还会回来。我很想问问师姐，可我又怕夜长梦多，无端出现状况，她已经走火入魔，走漏了消息怎么办。河南小伙说，我们管不了那么多了，她把你骗来你不报复就已经够客气的了，你还想怎么样？
　　
　　我们回去了，我一直留意刘主任，我觉得他并不是表面那种简单的人，不想让他有什么察觉。
　　
　　当天夜里，刘主任和张轩带着我和河南小伙上街，一个商场门口在搞什么活动，有人表演，主持人说下面谁愿意上来互动一下。刘主任噌一下就上去了，一把抢过话筒，大声说，大家晚上好！我来自陕西，我姓刘，希望大家记住我！我给大伙唱首歌！
　　
　　刘主任最热爱的歌曲是《说句心里话》，神采奕奕，异常豪迈。围观的群众报以热烈的掌声，主持人给整懵了，赶紧要回话筒，刘主任说还想来一首，我身边的张轩也跃跃欲试。
　　
　　在街头迎面走来一群全部西装革履，打红领带的人，和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刘主任朝里面几个人递个神色，我心里咯噔一下。那伙人清一色的黑色西服，红色领带，但我注意到他们的衬衫是不统一的，穿的鞋也不都是皮鞋，居然有穿运动鞋的。但一眼看去，俨然一副香港电影古惑仔的形象。
　　
　　刘主任只是跟里面的人打个照面，没有停留就走开了。我暗暗舒了口气。刘主任说，他们是“鸿利”的，基本上全是退伍军人，刚才里面有 2 个主任。
　　
　　我哦了一声，河南小伙很是诧异，张轩好像司空见惯似莫不在乎。我说他们怎么全穿一样啊，“鸿利”还有工作服？张轩哈哈一笑，说，屁呢，我们“鸿顺”的产品是化妆品，他们“鸿利”的产品就是名牌西服，搞的跟黑社会似地，穿的还不都是自己花 3800 买的。
　　
　　刘主任看了张轩一眼，张轩就没再说话。可是我暗自心惊，他们互相之间联系紧密，组织严密，甚至有些军事化的味道，看着风平浪静，可是如果真的要走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变故？
　　
　　那几年在广东做传销的泛滥成灾，当地的很多老房子价格低廉，很多窝点几乎都聚集成片。我和刘主任在一个公厕都曾遇见过曾一起上过课的其他体系的人，当时我正在拉屎，进来一人，看了我一眼，突然点了点头。我正在诧异，依稀觉得有点印象。这哥们撒尿完毕，系好皮带，右手握拳，小声说了声：加油！我操，太诡异了。
　　
　　我身上凑不出 20 块钱，烟瘾难耐的时候，才让张轩出门的时候偷偷给我带一包“红豆”牌香烟， 1 快 8 。星期六即将到来，我等着我女同学的哥哥过来，河南小伙跟我一样心急，这时候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。
　　
　　刘主任突然让我和河南小伙搬家，到别的家里去。师姐当初叫来的下线和一个女孩要过来，传销中每隔一段日子就会互相串联，几个人搬过来，几个人搬过去，永远不会让一个家的 10 来人相处太长时间。整各组织考虑的太周全太严密了，这是多少传销高层的管理经验的汇聚啊。
　　
　　我心想要遭，我要一搬家，我同学她哥哥就找不到我了。我有很多机会可以一个人走掉，但身上没钱，也没去处，撕破了脸皮我不敢保证人身能保安全，大街上到处是搞传销的，我得全身而退，里应外合，一步到位的离开这个地方，这个城市。
　　
　　我和河南小伙在厕所里合计，想办法拖延 2 天，就 2 天，就是星期六。吃完晚饭，刘主任就让我们搬，我一时想不出计策，河南小伙轴上了，说我不想搬。刘主任就劝他，说这些体系的规定，小伙还是两个字：不搬。他们就轮流给小伙做工作，他急了，大声喊道：你们这些龟孙儿，老子说不搬就不搬，你把我咋的！
　　
　　我一看这气势，突然有了主意，我说我也不搬了，我哪也不去。刘主任还有邢主任先后分别分开的将我们两人进行了劝解，刘主任不断重复组织的纪律，我心想，我他妈还没加入呢，这屁纪律搁我这不好使，但我嘴上没这么说。刘主任问为什么不搬，我说在这里也习惯了，习惯这几个人了，我换个地儿还不适应。邢主任有些磕巴，他对河南小火讲，那边有好几个美女，还有他的老乡，房子大，小伙说，美女有个屁用啊，你叫美女陪哥哥我睡，我就跟你过去！
　　
　　邢主任说那哪成！折腾了半夜，他们无奈，说明天再说。第二天，刘主任叫来师姐给我做工作，还带来一个人， 30 多岁，嘴唇上留着小胡子，个子不高，但看着挺彪悍。刘主任说，这是一个副经理，河南人，还特别强调，练过武术的。师姐也劝解未果之下，刘主任把我们俩带到一个房间，他坐在一旁。
　　
　　小胡子经理很蔑视的看着我们俩，先问我，哪的呀？
　　
　　又问我，为什么不听话？
　　
　　我说在家里听父母的话，在学校听老师的话，在公司听老板的话，在社会听政府的话，我不知道我还应该听谁的话！
　　
　　小胡子直勾勾盯着我看了一会，又转头问河南小伙，说，听说你跟我还是老乡？
　　
　　小伙也一直看着他，却没说话。
　　
　　小胡子跟我说，你先出去，我跟我老乡先说会话。
　　
　　我没动。
　　
　　我不知道他会跟他说什么，我也担心他打小伙子，我甚至想过小伙子会不会在他的游说下说漏什么，我也害怕小伙子急了掏出怀里揣着的刀子。
　　
　　总之我铁定了，我和他不能分开，不能让一个人单独跟他们面对。
　　
　　小胡子又说了一遍，我还是没动。他给刘主任递个颜色，刘主任说咱们出去吧，伸手便要拉我。
　　
　　我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火来，多日来的怨愤，压抑，一时怒气就往胸口撞，我使劲用胳膊肘往刘主任胸口一捅，大声骂到：操，别他妈碰我！
　　
　　刘主任哎哟一声，摸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。小胡子男人站起来狠狠用手指指着我，河南小伙的脸色突然变了，眼圈跟喝酒似的有些红，突然掏出匕首，指着刘主任说，你他妈给我滚去处！不然老子弄死你！
　　
　　可能声音太大，邢主任和师姐，还有其他人都跑进来，看见河南小伙手里拿着匕首，师姐首先尖叫了一嗓子，张轩和高副班长赶紧把刘主任拉出去，张轩冲着我喊：哥，千万别冲动啊！
　　
　　我当时可能真的也是被刺激了，把这些人推出去，一脚把门踢上，在里面反锁了。我跟河南小伙各站一边，小胡子男人在屋中间。他面朝着河南小伙，背对着我，我发现他的眼睛一直不自觉的斜乜旁边的椅子，就两步上去把椅子摁住，河南小伙说：你们这些骗子还跟我认老乡？你们这帮龟孙儿，你他妈的还会武术啊，你耍两下，过来耍两下！
　　
　　小胡子嘴里不断嘀咕说，你别激动别激动，咱们坐下来谈，坐下来谈！我刚要说你是不是刘主任请来震慑我们的，小胡子突然一个箭步凑到小伙子跟前，右手一把就掐住了小伙子的左手腕，左手想去抢小伙子右手里的刀子。小伙子往后一退，刀子往前一挥，逼的小胡子撒开手往后退了一下。我稍微一愣，双手抡起椅子就朝小胡子砸去，小胡子反应很敏捷，一侧身，我砸向他脑袋的椅子就磕在了他肩膀上。
　　
　　小胡子的臂膀可能被我砸的一时抬不起手来，他靠在墙上，嘴里还在说别冲动，就被小伙子狠狠踹了几脚，我日，我真没看出来，这家伙挺狠的。拿脚朝小胡子头上踩，刘主任他们在外面使劲敲门，我拉住河南小伙，叫他别打了。小胡子的脸被小伙给踢肿了，嘴唇破了。这时候，我反倒不知道怎么办，河南小伙喘着气说，真他妈的解气，你他妈的还练过武术呢！
　　
　　我冷静了一会，让小伙把门打开，让他们进来。刘主任他们一进来，看见小胡子靠坐在地上，脸上嘴上有血渍，肩膀好像被我砸的也不轻。刘主任蹦着往我跟前冲，河南小伙拿着刀子就要上，我一把拽住他，刘主任也被他们拦住，慢慢不做声。
　　
　　几个男的都愣了，而那几个女的一直都捂着眼睛显得很害怕。我把它们都放进屋里，关上门。我知道，除了刘主任，其他几个男的都是胆子不怎么大的人，心眼也没那么多，他们只是想着叫人来，然后拿提成赚钱，其他事情是不会热衷的，更不会真的团结起来对付我和河南小伙子。
　　
　　张轩不会，高副班长不会，邢主任没那个胆儿，女的就好办多了。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控制住这些人，千万不能让人出去通风报信，天亮了等我女同学的哥哥来了，我们就撤离，离开这个地方。
　　
　　我叫小伙子锁了大门，把女的都锁进她们的房间，男的都跟我们在一起呆着。小伙子靠着门坐在一把椅子上，我守在电话机旁边。等待天亮。刘主任这个花花肠子，三番五次的，一会要上厕所，一会要打电话，一会要出去，我跟着他让他上厕所，不让他打电话，更不会不让他出门，好好呆着吧。
　　
　　张轩和邢主任把小胡子抬到床上，给他洗脸喝水，这家伙居然睡着了。已经半夜了，其他人都在通铺上躺下了，张轩一直爬在床上看着我们，我知道邢主任没有睡着但他闭着眼睛，高副班长是肯定入梦了的一个人，那鼾声可不是装的。刘主任就跟我们干耗着，你就耗着吧，老子反正是没打算再呆下去了，天一亮我就走。
　　
　　几个小时，我抽完了一包烟，河南小伙不抽烟也抽了 2 根，我给刘主任递烟，这家伙还真不客气。张轩说，哥，给我一根。张轩说，哥，你想咋办？我说天亮了我们就走了。张轩问，去哪儿？我说，一会有人来接。
　　
　　刘主任一听，很惊讶的深深看了我一眼。
　　
　　我让张轩睡觉，张轩不睡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着这个孩儿了，他在无形中帮过我，单纯，善良，可爱，不失阳光，可走错了路，那种环境气氛，我不知道他最后的结局是怎么样的。如果我能再遇见他，如果我可以，我会尽可能的帮助他。我后来试着打过这个房子里的也是我唯一知道的电话号码，是空号，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，张轩去了哪里，从那以后，再也没见过他。
　　
　　天亮的时候，我给女同学的哥哥打了个电话，简要说明了现在的状况，他说他早就在路上了，半夜出发的，让我坚持一下，没多久就到了，叫我等着。张轩是个聪明人，他的一问我的一答，句句让刘主任听在耳里。
　　
　　张轩早就知道我的计划，他这样是为了开脱自己以前出去监督不力之责。别人都知道张轩跟我关系好，我走后肯定会责问他知情不报。
　　
　　我最后一次问张轩，我说跟我们一起走吧，即使打工也不能干这个了，张轩说，我不知道，也许我走了还会回来，就像前面有同学回复说过的那样，他自己说，我已经习惯了，我不知道出去了我还能干什么。
　　
　　这就是他妈的传销！我操！好端端一个人就这样毁在这上头了！
　　
　　天亮的时候，我把女孩们的房门打开，我昨晚忘了她们上厕所的事情了，她们也没喊叫，可能是害怕，一个个排队往厕所跑。
　　
　　不多时，有人敲门，我想同学的哥哥终于来了！
　　
　　我赶紧要去开门，张轩突然一把拉住我说，哥，别开门，是“鸿利”的人！
　　
　　我疑惑的看着张轩，说，“鸿利”？
　　
　　张轩说，你去搜搜小胡子的身，他是经理级别的，应该身上有手机。
　　
　　我赶紧进屋一把掀起小胡子的被子，他抱着衣服不让我动，我朝脑袋砸了一拳，他就松手了，果然，我在上衣的内口袋里翻出一只 MOTO 的手机来。那时候手机刚时兴，都是绿屏的。
　　
　　河南小伙一看，劈头盖脸的朝小胡子又是一阵乱踢！刘主任往前靠，被我瞪的站在当地没敢再动。
　　
　　大门被外面敲的震天价响，我气得一把揪住张轩的领子说，我操，你他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！
　　
　　张轩的脸色显得很痛苦，他说，哥，我知道你想走，可我舍不得你走。
　　
　　一句话说的我心就软了，那年张轩才 17 岁，还是个孩儿呀，张轩，你他妈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走啊。
　　
　　我跟河南小伙有点慌张了，我从门洞里看，果然全是穿黑西装的人，看不清几个，听声音有七八个的样子。
　　
　　河南小伙说咱们冲出去吧！我说冲个屁呀，这次肯定是有备而来，肯定知道你有刀子说不定都带了家伙。外面敲的再响，我们是死活也不敢开门，说实话，我当时是真害怕了。
　　
　　我都开窗户看过，能不能有逃走的可能。事实是，基本没有可能。
　　
　　广东人的房子都是防盗的，窗户上全钉上了防护栏，除非我变成一只鸽子飞出去。
　　
　　为了防止其他变化，我们把它们男女全部关到女孩的房间里，锁上门。就我们两个呆在客厅里。外面的人喊着开门，眼看敲不开，开始用脚踹了，他妈的，难道真的要逼得老子报警吗？哪还不如当初就报警呢，我就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情，其实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。要是一报警，警察来了解救了我们，那我这些时日岂不白费了？我还干什么让同学帮我啊！我操！急死我了，眼看门就要被踹开了。
　　
　　这时候，我听见外面的声音吵杂了起来，踹门的声音也停了，有人在门外说话，好像，好像还说起了我的名字。
　　
　　他妈的，真是雪中送炭，千钧一发之时，简直就是刀下留人！
　　
　　女同学的哥哥也到了！我对着大门喊了一声同学哥哥的名字，外面答应一声，叫了一声我的名字，说在里面吗？我说在，我说别让那几个家伙进来，你来了几个人啊？同学的哥哥说，没几个，我就带了长里的 4 个保安和 3 个朋友。
　　
　　我心说，还不多啊，太他妈的够了，这要是打起来咱也不怕了！
　　
　　我呼啦一下就打开了门。
　　
　　同学的哥哥一帮人进来了，外面有几个个穿西装的。之前虽然和同学的哥哥通过话，但还是第一次见面，哥们不高，不壮，还戴个眼镜。我心想，幸亏你有保安和朋友，不然我真不敢开这个门。
　　
　　那几个人要进来，同学哥哥带来的一个大汉手指了一下，特冲的说，都他妈的呆在外边儿，进来信不信老子整死你！
　　
　　一听就是东北人。其他几个人也开始呵斥，那四个穿西装的就没敢进来，一直呆在门外。
　　
　　我心想夜长梦多，从刘主任哪里逼出钥匙，从柜子里取出我和河南小伙的行李，准备迅速撤离。
　　
　　我走的时候跟师姐说，别干了，回家去把，师姐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没理我。
　　
　　同学哥哥开着一辆面包车，他的保安开着一辆小货车。
　　
　　我不太好意思的问他有没有带钱，同学哥哥很大方的掏出钱包给了我 1000 块钱，我拿了 500 。
　　
　　张轩喊着说，哥，有缘咱们再见啊！我给他硬塞了 200 块钱。
　　
　　同学的哥哥把外面的行李扔进车里，我和河南小伙上车。
　　
　　车子开动的时候，所有人都走了，就张轩还冲着我挥手。
　　
　　我在同学那里呆了半个月，河南小伙子第三天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。
　　
　　我问他身上还有没有钱，他说够了，和张轩一样，我拿着借来的钱硬塞进了他的口袋里。
　　
　　很遗憾，很对不起，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名字了。
　　
　　他走的时候给我写过一个地址，可是不知道后来什么时候给遗失了。
　　
　　这位处了只有几天的哥们，如果你还记得我，愿你一切安好！
　　
　　最后，感谢于危难时刻伸出援助之手的我亲爱的同学和同学的哥哥！
　　
　　谢谢大家！